女兒的援交




回到工作地點,幾位同事見我休假上班,推說忘了拿點私人物件,大家不作多問,這亦是一件全沒需要懷疑的事情,唯獨當事人是處處心驚,彷彿心裡有鬼。

到洗手間換過新買的衫褲鞋襪,我把頭套和太陽鏡塞在口袋,乘著大家不察覺,迅速把盛載衣服的背包放回私人的貯物櫃,然後急步離開。

沒有一個人發現,算是很順利。

乘計程車來到和雪怡相約的電影院,九點半,到售票處買下戲票,最後一行的位置全空著,女兒還沒到。

我鬆一口氣,急急買下自己的戲票立即離開,以防在這裡碰上她。

為了確定客人來了,我想雪怡會在電影開場後才買票,如果約好的位置仍然空著,即是代表客人爽約。

 那是十分緊張的一件事,活了四十八個年頭的我從來沒有如此繃緊,即使過去面對入職考試,第一次約會女友也沒有這般抖震。

為的是即將面對我的女兒。

是作為妓女的雪怡。

在電影開場前十分鐘,再三確定女兒不在附近的情況下,我誠惶誠恐地把門票交給查票員,我非常後悔來了,簡直有如在行刑場的恐懼。

真相,往往令人害怕。

到洗手間戴上頭套和漆黑的太陽鏡,在電影院裝備這種像飛虎隊般把臉都蒙起的頭套有點滑稽,還好早場時間通道沒幾個人,否則一定被視為精神病者,甚至是恐怖份子。

噴上過往從沒用過的男仕香體氣,我膽怯得害怕被女兒從身上氣味,就認出自己。

到達電影院的觀眾廳,影片已經公開一段時間,加上是早場,正如雪怡所說觀眾很少,全場只有小貓三兩,在關掉燈後別人做什麼,的確不易被發現。

我不能被發現,亦不可以被發現。

戰戰兢兢來到最後一行的5號席,我如坐針氈,手心早已全濕,甚至希望對方爽約。

我安慰自己,一切都是假的,是十分具真實感的幻覺。雪怡不會出現,我的女兒正在大學課室,接受她應受的教育,為日後的燦爛人生作好準備。

燈光調暗,電影開始播放,片頭誇張的聲調,把我的心跳亦一起帶動。

相約的人沒有在播放後立刻出現,而是大約過了十分鐘,一個身穿鮮紅短裙、戴著紫藍色假髮的女郎慢慢走近,親暱地坐在我的旁邊,以纖細手指,搭在我的掌背。

「Hi,我是飛雪妹妹,伯伯你好嗎?」

架著立體眼鏡的她看不到眼睛,但無可置疑她是雪怡,我的女兒。

我的心跳得不能再快,面對天使般的臉龐,卻如在魔鬼前的戰慄。

《九》

『雪怡…』

人往往是一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動物,縱然證據多麼確鑿,事實如何清晰,在真正答案揭開前,還是會有一種盼望奇蹟出現的自欺欺人。我安慰和欺騙了自己多遍雪怡不會是援交女的最後一絲希望,隨著眼前她的出現殘酷地被轟過煙消灰滅。

真的是雪怡,她果然是一個妓女。

絕望有如頑石壓在胸膛,心如刀絞令我有呼天搶地喊叫的衝動,這一身辣妹打扮的真是我家乖巧女兒?我一直以愛女為傲,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非常失敗!

雪怡當然不會察覺到我的內心痛苦,她把粉臉靠近,在我耳邊小聲說:「伯伯你好誇張呢,打扮得像個外星人了,我開始有點好奇你是誰?」

我不做聲,汗水不斷從背脊流下。

「我想你是上報的人吧?真可憐,跟女孩子玩玩也要害怕成為新聞的。」雪怡把我理解為社會上具有知名度的男人,她的指尖在我手背打轉,嬌滴滴的說:「我以為你會失約,沒想到還是來了,伯伯沒騙我,你是很疼飛雪妹妹。」

雪怡把立體眼鏡稍稍提高,露出勾人心弦的明亮眼睛:「我漂亮嗎?有沒令你失望?」

我搖搖頭,雪怡嬌笑一聲,把眼鏡架回鼻樑,語氣嫵媚:「那說好的,先錢後人。」

我把預備好的錢交給她,她沒有點數,隨手放在熒光粉紅的小手袋裡。

「謝謝你,伯伯。」女兒作出動人的笑容。

這並不是我認識的雪怡,一個假髮,一片口紅,把她變成了另一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