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邊母子情




為敷了熱毛巾,我抑制住自己想進一步動作的沖動,用熱毛巾給娘敷完了傷痕,系好肚兜,清理了一下後,便吹燈睡覺了,這一夜,我和娘都沒睡好,從娘那邊不時傳來輕聲的,長長的嘆息……

我的心理,娘不知感覺到沒有,但自那天後她便常常讓我給她熱敷,時間也越來越長,從後背,到胳膊,到大腿,娘雖然仍然挨打,但卻不再像從前那樣以淚洗面,爹的酒癮和賭癮越來越大,有時他能贏點錢回來,但更多的時候則是輸,為了還賭債和酒債,爹幾乎變賣光了家裡所有的東西,到了這年三月,家裡已經是家徒四壁,這時黃河已經解凍,爹卻沒有一點要去撐船掙錢的意思,也沒有和我下地積肥翻地為春耕做準備,仍然在賭博和酒中掙扎,這天晚上,我下地回來,剛進院子就聽見娘的哭喊聲,我心叫不好,放下鋤沖進屋裡,只見爹肩上扛著一袋玉米面,往外要走,娘在後面死死拉住他,哭道︰「你把糧賣了,咱們吃什麼呀,哥!」聽到這一聲哥,爹的身子一震,多少往事湧上心頭,停住了腳步,我乘機上去把玉米面搶下來,放回原處,站到娘的身邊,爹臉上的肌肉抽搐著,一瞬間閃過無數表情,我望著他的臉︰黑瘦,疲倦,蒼老,滿臉的皺紋,鬍子拉茬,眼窩凹陷,我突然覺得和這個人的距離很遠很遠,彷彿這不是我爹,而是個我從不認識的陌生人,爹在那裡站了有一會兒,忽然一跺腳,重重嘆出一口氣,沖到炕前扯過僅剩的一床棉被,捲成卷夾在胳膊底下向外走去,我大吃一驚,上前攔住他,說︰」爹,你把被子賣了,晚上讓我們娘兒倆怎麼睡?」爹一瞪眼,說︰「又不是十冬臘月,要被子幹啥?讓開!」我急了,說︰」爹,你別再賭了,咱好好過日子,你撐船我種地,好好養活我娘,咱家已經成這樣了,你再賭,咱一家老小可真沒法活了!」爹火更大了,吼道︰「你個妨主貨,成天妨著我,老子贏不了,回來就打死你這小王八羔子……」說著就朝外硬沖,我上前扯住他的胳膊往回拉,爹反手一拳打在我臉上,我頭腦一陣暈眩,積壓已久的怒火頓時爆發出來,照著爹的肚子就是一腳,爹一個踉蹌,險些摔倒,叫罵著扔掉棉被,撲上來跟我撕打起來,娘驚叫一聲,沖到我們兩人中間想把我們拉開,但一個女人的力氣,想要分開打紅了眼的兩個男人,簡直是做夢,她這樣做的結果是混亂中爹一拳打在她的下巴上,她一聲沒吭暈倒在地,我嚇了一跳,松開爹去看娘的傷勢,爹趁機在我背上踹了一腳,把我踹倒在娘身邊,捲起地上的被子一溜煙跑出了家門,我顧不上去追趕爹,忍著痛把娘抱到炕上,給她灌了碗熱水,又掐她的人中,爹搶走了被子,我只好把一件破衣服蓋在她身上……過了不久,待我洗刷完畢,躺在炕上的娘「嗯」一聲,吐出一口氣,身體一動,睜開了眼楮,我連忙走過去,抬起她的頭,把破瓷碗放到她嘴邊,讓她喝水,娘搖搖頭,把碗推開,吹滅了油燈,黑暗中她說︰「睡吧!」

我躺在冰冷的炕上,沒有褥子的破席片毫不留情地吸走我身體中的每一絲熱量,我想起那床棉被,它散發出一股陳年的霉味,這不是因為我娘懶得拆洗,而是它根本不能拆洗,只要一下水,就必然糟爛,它雖然破舊,雖然霉爛,但它畢竟是床棉被,倒春寒的半夜,我把所有的衣服都蓋在身上,抱成一團,在破屋四面八方漏進來的寒風中哆嗦著,幾次睡著了,幾次凍醒,我甚至能聽見自己牙齒格格作響的聲音,這屋子裡並不只有我自己的牙齒響聲,我清楚地聽到了從炕的那一頭傳來的牙齒聲,娘也冷,也睡不著,在牙齒的敲擊聲中,還夾雜著低低的啜泣,那不僅僅是因為冷,娘的哭聲貓爪子一樣把我的心抓成一條一條,讓我心煩意亂得想把自己的胸膛撕開,我不想再聽娘哭下去,因為那樣我的心會真的碎掉,我掀掉身上的衣服,向炕那邊的黑暗中爬去,「寶娃,你沒睡麼?」娘聽到這邊的響動,停下了哭泣,「娘,你是不是冷?」我答非所問,「娘不冷,你快睡吧,明天還得下地去!」「娘,我往你這兒湊湊,我怕你著涼,我年輕,火力壯,咱倆擠擠就不冷了!」我一面說著,一面已經爬過了半片炕,把枕頭放到娘的枕頭旁邊躺下,一股溫暖的女人體香撲面而來,娘往旁邊移了移,停止了啜泣,把身上的衣服給我多蓋了幾件,娘的體溫透過衣服傳到我身上,身上頓時有了熱氣,這熱氣激起了我的睡意,翻湧上來,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睡著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