峨嵋山




  「別動,別亂動!」我嚴厲地道:「姐夫,看病哪有不痛的啊,不要亂動,我是怎麼跟你說的啊!」

  「好,好,好,」老猴子精突然想起我叮囑的話,不得不橫下心來忍耐著。

  吧嘰一聲,又一張裱棚紙貼到老猴子精的眼眶上,聽著老猴子精痛苦的呻吟聲,我振振有詞:「姐夫,這點痛你就忍受不了,如果給你開刀動手術,不得痛死你啊!」

  「我能忍,」老猴子精勉強支撐著:「我能忍受住!內弟,你儘管貼吧!」

  吧嘰,吧嘰,吧嘰,……

  一張又一張裱棚紙被我飛快地貼到老猴子精的臉上,我擦了擦滿臉的汗水,看了看石桌上剩餘的幾張裱棚紙,衝著柳葉使了使眼色,把小猴子從柳葉的手裡接過來塞到老猴子精的懷裡:「姐夫,想治好你的病,還必須有你兒子的積極配合,來,抱好你的兒子!」

  「是,我抱著呢,內弟!」

  「起來,」我命令老猴子精道:「起來,快起來!」

  「是,我起來啦!」

  我推搡著老猴子精:「走,姐夫,咱們得走出這洞,只有到了陽光下,藥力才會發生作用,否則你的眼病是不會治好的!」

  「這很容易,來,內弟,你拽住我的手,我領你們飛出洞去!」

  老猴子精臉上貼著左一層右一層的裱棚紙,腋下夾著寶貝兒子,手裡拽著我和柳葉緩緩地飛出洞外,我命令老猴子精抱著小猴崽子站立在火辣辣的陽光下:「姐夫,站好,不要亂動,就這麼站著,等太陽把漿糊曬乾了,你的眼病也就好啦!」

  「是,是的,我沒動,內弟!」

  「柳葉姐,走,」見老猴子精懷抱著小猴崽子,安安份份地站在火辣辣的陽光下,我暗暗發笑,一把拉起柳葉的細手,低聲說道:「姐姐,快逃啊!」

  「好的,往這邊走!」柳葉給我引領著道路,我們手拉著手,悄悄地溜下山去,身後隱約傳來老猴子精的嘟噥聲:「內弟,干啦!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去你媽的吧,」我沖山顛上的老猴子精惡狠狠地罵了一聲,很快便與柳葉消失在茫茫的重巒疊嶂之中。

  「往這邊走,我的家在山坡的那邊,」繞過一道山坡,一座簡陋的農捨出現在眼前,柳葉鬆開我的手掌,飛也似地衝上山坡:「媽媽!——」

  「姐姐,」當我緊隨其後地跑進農舍裡時,柳葉與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死死地相擁在一起,已化一對抽涕不止的淚人:「媽媽,咦咦咦,」

  「女兒,唔唔唔,」

  「啊——,小兔崽子,雜種操的,」農舍外傳來老猴子精吵啞的咒罵聲,我轉過頭去,只見怒不可遏的老猴子精抱著哭哭咧咧的小猴崽子,正向農舍飄來:「啊,好狠毒的小舅子啊,我真心實意地對待你,恭恭敬敬地款待你,可是,可是,可是你竟然這麼無情無意地捉弄我,我,我,我跟你沒完!」

  「我的天啊,」我慌忙關死了房門:「不好,老猴子精追上門來了!」

  「開門,開門,給我開門,」老猴子精粗野異常地鼓搗著房門,我死死頂靠著,還嫌不安全,又搬過餐桌牢牢地頂在門板上。

  老猴子精折騰一起,見無法推開房門,索性將猴崽子放在了灶台上,大嘴一咧,父子倆個同時哭天抹淚起來:「媳婦,媳婦,我的好媳婦啊,我愛你,看在孩子的份上,回家跟我過日子吧!」

  「媽媽,媽媽,我要媽媽,我要媽媽,嗚嗚嗚,……」

  「哎呀,這可怎麼辦啊!」聽到老猴子精的哭喊聲,柳葉母女倆再也沒有時間哭涕,更沒有閒心暢敘數年的離別之情,白髮老太太急得滿屋子團團亂轉。

  「我告訴你,猴子精,」我站在門前,衝著老猴子精正言厲色道:「你快點滾蛋吧,否則,我要報警了,峨嵋山上槍斃猴子的事情,想必你也知道吧?如果你不想死,抱著你的猴崽子,快點滾吧!」

  「他媽的少管我的閒事,我還沒有跟你算帳吶,你他媽的這是出的什麼餿主意!這是哪家的祖傳秘方啊!」老猴子精一邊抹著長長的大鼻涕,一邊怒氣沖沖地瞪著我:「我聽了你的話,站在太陽下曬啊、曬啊,裱棚紙很快就乾涸起來,滲進毛髮裡的漿糊好像無數只手掌,死死地拽扯著我的眼珠,我痛得再也無法忍受,拚命地呼喊著,可是任憑我喊破了嗓子也得不任何答覆,情急之下,我只好扔掉小猴子,伸出手來卡卡卡地撕掉臉上的裱棚紙。我一看,他媽的,你們都跑了,不管我了!咦咦咦,咦咦咦,咦咦咦……」哭著哭著,老猴子精手指著我:「你太壞了,你好缺德啊,你騙走了我的媳婦,我跟你沒完!媳婦,」老猴子精又轉向柳葉母女:「媳婦,跟我回家吧!丈母娘,把姑娘還給我吧,我一定對得起你,咦咦咦,咦咦咦,咦咦咦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