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滿惠玲母子



小學五年級還六年級的時候,爸媽原計畫好要換房,但後來爸認為房價會跌,所以想先緩一緩,但據我媽說,其實是他想買新車。

因為兩人爭執不下,導致媽那段時期,常跑來我跟我弟房間(當時同一間)控訴老爸出爾反爾。後來父親還是買了車,但媽也把剩下的存款,加上另外標會(台灣民間最早P2P)硬湊出的頭期款,買了後來我們住的房子。

只是日子跟著變得緊巴巴,不但我跟我弟的零用錢減少了,父母親之間也常有口角。身為最後一屆國中聯考生,從國二就被逼著全心全意在課業上。除了面對激增得壓力外,媽幾乎整副心思都在我身上,也讓我感覺很不習慣。

「維他命吃了沒?」

「功課寫完了沒?」

「明天不是要考試?早點睡,聽到沒?」

國中時期,這幾句媽最常掛在嘴邊。

早上去學校、晚餐前從補習班回家,都是媽騎機車接送。我弟有抱怨說媽偏心;但其實他打小獨立、有主見,敢說敢爭。往好處說是擇善固執,往壞處說是剛愎自用。每次媽念他不用兩句,他就會跟媽頂嘴,執拗的個性讓爸媽不知道多頭痛。

其實不是媽不願意接送他,是他自己堅持要跟同學排路隊,一起上下學。相較起來,我承認我比較貪財怕死。小時候父母管教嚴厲時,為了不挨打,也為了零用錢,或新玩具而用功。大概是這樣積年累月下來,被慢慢「馴養」了我猜。

那時晚飯吃飽後差不左右半個小時左右,我會繼續讀書。沒多久媽會切水果進來,她常坐在房間等我吃完,才把碗盤收出去。每晚讀書得時候,都是我佔據整個房間,弟弟不是在飯廳桌上寫功課,就是在客廳裡,聲音調小小地看電視。

剛開始當然會覺得媽很煩,認為她每時每刻都盯著我。有次媽切完水果又坐在床邊,原本想叫她出去不要打擾我,但媽竟然開始偷偷掉眼淚。我以為我不耐煩得眼神傷到她了,嚇地忙問媽怎麼了,同時急著辯解說,不是煩她云云。

沒想到媽眼淚更嘩啦嘩啦地流,後來媽才自言自語般,說出她的委屈。早不記得確實內容了,好像與貸款和父親有關。聽她訴完苦,我發現原來媽也蠻不容易。不是爽爽在家,買菜做飯,閒時逛逛街,上上美容就好得樣子。

那次以後,我會不時請媽切水果,然後叫媽坐著等我吃完,每次媽看起來都很高興。察覺這點的我有些難過,心裡自問:「為什麼這樣也能讓她高興?」跟媽的感情,從那時起慢慢回溫,也比較不煩她坐房間陪我讀書(她也不會坐很久啦)。

國三開課沒多久,台灣發生了那次著名的大地震。睡夢中被地震驚醒,我驚慌地叫醒睡上舖的老弟,被叫醒後他頗為不爽,嘴裡模模糊糊不知道在唸些什麼。印象中搖了好久才停下來,正準備要睡得時候,第二次,也是最強的震波來了。

這次不止我弟嚇得不輕,我也聽見父母房間傳來媽的驚叫。然後我爸大喊:「躲在床底下!」搖晃結束後,我們全家匆忙下到公寓樓下的馬路上,而街上早已都是驚慌失措的人們。

待了十幾分鐘後,爸開始跟其他鄰居討論,說這次地震不知道有多嚴重。媽抓著我的手臂,開始有些瑟瑟發抖,也不知道是冷得還是嚇得。

我自告奮勇要上樓幫她拿件衣服(其實是我尿急,憋得有些難受),可她抓緊我,死也不讓我上樓。又過了好漫長的一陣子,隨著人群逐漸散去,我爸終於決定可以回家了。隔天一大早爬起來看新聞,才知道南投災情慘重。

國中生的身份對我來說,是聯考前一天才結束的。考完那天,印象中我睡了整個下午吧?隔天,媽買了印有考卷答案的報紙叫我試算,那時才終於有緊張得感覺。

算了下應該是會上,但我跟媽說大概只有五成把握。記得媽用不知道難過,還是失望的表情說:「好吧,只能等放榜再說。」放榜那天,我跟媽說她去看就好,期待又怕受傷害得心情讓我沒有勇氣面對。

那天接近中午,我媽突然衝進房間,歡喜地跟我說:「你考上了!上了!」考上是考上了,但建設公司的進度也不馬虎,工程款收款單一張張寄到,父母冷戰也漸漸增多。那時期媽心情經常是低落的,只不過在小孩子面前她都裝沒事。